Friday, March 31, 2017

冬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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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ing (echo), 信区: LeisureTime
标  题: 冬之花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Fri Mar 31 23:08:35 2017, 美东)



    深秋时节,我们在法拉盛的一家花房里偶然看到一盆漂亮的菊。小市民一般和店主
讨价还价一番,然后就兴冲冲地携着这盆菊坐了一个多小时的火车返得家来。这菊并不
是美国最常见的地被菊。一盆只五棵,花也只得五大朵,繁复的花瓣且卷且舒,花瓣又
呈二色,正面红得发紫,背面纯金亮黄,既像菊中名品“金背大红”,又像所谓的“紫
龙卧雪”。放在阳光下,这一盆菊花更显金光灿灿,几给人瓣瓣皆如黄金甲的联想。

    更让我们意外的是,这一盆花,经秋入冬,将近两个月过去,植株依然青青绿绿,
花朵依然不谢不凋,只干燥了很多,让我想入非非地猜测这花朵们是不是可以直接收了
泡茶喝。从来都以为菊是傲霜的秋之花,却不曾料到它们也可凌寒耐寒如此,也许可以
和梅花一样被归类到冬之花里。

    “东风无力百花残”。秋去冬来,原是百花凋零的季节。我们后院的几株玫瑰,夏
天开了许多许久,十月里也有几朵一直在枝头傲视秋风。到了第一场雪落下来,那一两
朵终是无可奈何萎落去,只是那一两抹残红映着满园白雪,实在太过凄惨壮烈了些。

    倒是养了几年的蟹爪兰,却在初冬之际出乎意料地开了花。在如鸭璞似蟹爪的叶茎
顶端,粉紫艳丽的花瓣在管状的花茎上下垂上拱,一派盎然的喜悦和生机。花瓣的鲜嫩
和肉感,叫人难以想象是从那粗粝有刺的叶子里生长孕育出来的美丽。据说,在信奉基
督教的西方国家,蟹爪兰又被称为“圣诞仙人掌”,倒也别有情趣和意味。

    十一月中,去Home Depot店里买节日的装饰,看到他们在卖各种花球,有郁金香、
风信子,更多美国水仙花。于是也买了两三包回来,在家前屋后胡乱埋下,等着春天里
看它们红红黄黄地灿烂摇曳,甚至想象到时可以发一些“种花得花”的感慨。

    买回来的花球里,还有几样可以在室内、用水养起来的。一种是叫“红狮子”的百
合花,我喜欢它霸气的名字,却不晓得花开时到底如何。这红狮子百合花的球根比一只
手掌还大,买回时,已经有扁扁尖尖的一枚绿芽,镶嵌在圈圈层层的表皮之中,却犹如
一柄绿色的匕首,蕴含着丰富的生命力和冲动。

    果然,那一枚绿芽,每天拔节升高,两个星期之后,就长成亭亭玉立的一根花茎,
光洁嫩绿,叫人感叹生命的奇妙。更妙的是,花蕾鼓胀,不日就盛开出四朵艳丽无方的
大红花。这四朵红花,如四支喇叭一样对着四个方向。每一朵,又很规则地生出六个花
瓣,外围的三瓣紧挨着内围的三瓣,团团如一家子兄弟姊妹。花心中又有六条花蕊,纤
纤如丝,顶端几点黄色花粉。这样完整的生命体态,不觉叫人遗憾这大冬天里没有蜜蜂
蝴蝶来为它们作媒传信。

    我们以前都从不曾见过此花,也不晓得它可养在水中,为萧条的冬日室景增添如此
热烈洋溢的红。更没想到的是,这四朵花盛开了近10天,才慢慢褪色萎落去,而与此同
时,花球里又有一枚花芽冒了出来,两周过后,又复制出一如前次的四朵红花,叫人喜
不自胜。丈母娘都说:“七块钱买这么个花球,开了八朵花,值得!”

    后来在法拉盛看到类似的花种,却时土栽在盆中的,名字叫“大红顶”。我们这红
狮子二度开落之后,球根之上依然有绿色的花芽生长,只似乎放慢了速度。太太把它移
植到花盆里,满心巴望着它能在这大冬天里再度带来惊喜呢。

    当初买回的花球里,还有一包美国的水仙花,却不是春天常见的品种。包装袋上写
着此花隶属于纳西索思(Narcissus),那个古希腊神话里爱上自己影子的美少年的名
字;另有小名唤做“纸白”(Paper White),想去该是说盛开的花朵颜色洁白如纸吧。

    我们曾养过中国水仙,想当然地以为它也会清香满屋。这花的长势倒快,七八个花
球挤在一个器皿里,下面生出白白的根须,上面冒出青青的叶茎,不几日就如葱如韭地
悦人双目。再等一个星期,它们青绿的叶间就冒出小小白色的花朵,沉静自若,大有神
话里纳西索思的孤芳自赏之态。

    过了两三天,小白花越开越多,我们忽然嗅到什么味道不对劲。原来只是以为厨房
里过期的垃圾,一番扫除清理和细密侦察之后,我们一家人都断定那臭味原来发自那些
洁白如纸的水仙花。听说过水仙花球有毒、有人误煮误食的故事,也听说过水仙花香或
可引起过敏、不宜放在卧室等处的忠告,但是水仙花不香反臭,却是第一次见闻。

    大惊之余,上网查看,原来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有的花比白色水仙更臭不可闻。可
笑的是,这种水仙花,颜色越白,味道也就越臭。有些人说颇像牛粪之类的臭味,一旦
习惯了,也就无事,还有人天长日久之后甚至喜欢上这种田野里才能闻到的原生味。我
倒促狭地想,这水仙花在中国有“凌波仙子”之类的美誉,在外国有自恋而溺水的典故
,然而白玉微瑕美人有疾,大约也是人生的真实和遗憾吧。我们到底受不了这纸一般纯
白的水仙花的臭味,忍了几日,只好提前把它们扔掉了。

    细想了去,要说冬之花,绝不可忘的大约要算时不时从天而降的雪花。雪花的美,
在其颜色的洁白和动态的飘舞,宛如银花朵朵。对雪花而言,开即是落,而坠落也更是
一种盛开。一旦落地,倒很难再称之为“花”了。

    陪孩子看新版的电影《奇幻森林》(The Jungle Book),里面的路易王十分渴望
获得人类生火、取火和用火的能力。电影里以大猩猩之口,把火焰称为“红色的花朵”
,倒叫我眼前一亮:以红花的热烈和盛开来比喻火焰的温暖和燃烧,真是再形象不过了
。在冬天,这种人类制造出来的红色花朵,对于我们自身来说,更是不可或缺。由此我
想,难怪很多冬之花都是大红的色调。我们中国人喜欢大红的对联和灯笼等节日装饰,
西方人喜欢圣诞红、喜欢点燃壁炉,其实都是对红色火花的眷念和渴望。

    回到植物界的花朵,最想看、最想闻的冬之花,大约也是大多数中国人也都喜闻乐
见的梅花。只是在北美,这冬梅的行踪,几乎和夏荷的芬芳一样缥缈难觅。偶尔见着,
也不是记忆里中国花卉的模样和味道。每每只能空念念“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或者“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再或者“俏也不争春”、乃至“只有香如故”,来
慰藉慰藉自己这颗“在有雪的日子/格外想梅”的中国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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