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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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oalpilerd (coal pile), 信区: LeisureTime
标  题: 喝茶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Fri Aug  4 23:24:08 2017, 美东)

最近一段时间，忽然发疯似的想喝家乡的绿茶。于是索性上淘宝买了几罐――三两六安
瓜片，一两霍山黄芽，二两太平猴魁，二两泾县兰香，都是号称“明前”。安徽的茶叶
，第一次采摘是在谷雨前后，第二次是在小满前后；所以乍一看淘宝上所谓“明前茶”
各种泛滥，只觉得好笑，又深有智商受辱之感。不过也看到有懂行的人评论道：反正所
谓明前茶就是头摘，雨前就是二摘，不是真正的清明和谷雨之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
了。入夏之后高温加雨水会让茶树疯长，因而二摘的茶叶不是一个个地摘而完全可以一
把把地揪，产量既比头摘高了许多，口味也偏涩；所以要买到好喝的茶叶，只好拣那些
号称“明前”的头摘茶。

前三种茶是我打幼时起就耳熟能详的，小时候每年到了新茶上市的季节就跟着老爸去看
茶叶。在合肥市场上的茶叶，六安瓜片算是比较贱的。如果不算茶叶末，茶店里最便宜
的是茉莉花茶――在喝惯了绿茶的人眼里这个根本不能算茶，茶叶那样娇贵而容易吸附
异味的东西，是该用铁皮桶好好地保护它的香气的，哪有反而去刻意和别的香花混合的
道理？那个时候，茉莉花茶很长一段时间是18元一斤。其次便宜的就是六安瓜片了，36
元一斤。

“瓜片”其名我一直到上高中时去了一趟皖南山区（也是爸妈当年下放的地方）方知其
意，原来茶农采茶，论叶片的鲜嫩程度而取名：有芽无叶名雀舌；一芽一叶或两叶名旗
枪，芽为枪，叶为旗；而有叶无芽的就是瓜片，以叶片形状如同瓜子。由此也就不难理
解六安瓜片的廉价了，叶片毕竟是老一点的。

那时候读《红楼梦》，看到贾母品茶栊翠庵时说的那句“我不喝六安茶”，也觉得非常
理所当然――对于六安出产的茶叶我也只知道一个瓜片，而贾府的老太太哪有喝六安瓜
片这么贱的茶叶的道理。后来直到某次在网上看到一位做茶叶生意的老兄考古才知道之
前的理解一直是错的。据那位老兄的说法，六安瓜片也不过一百来年的历史，曹雪芹那
个年代并没有这东西；那时候六安作为一个茶叶的集散地，绝大部分茶叶是来自于霍山
，而其中最好的茶叶还要上贡，这样的茶叶是倾整个霍山县之力才能供应的。因此贾府
中如果有六安茶，那也必定是上贡的霍山茶。按照这样的说法，贾母不喝的六安茶，十
成有九是见于《太平广记》里的霍山黄芽了。

在六安瓜片只要36元一斤的年代，霍山黄芽要七八十元甚至更贵也是寻常的，比黄山毛
峰还略贵一点。考虑到六安瓜片单取叶子而霍山黄芽多为旗枪，二者又都出自大别山区
，我相当怀疑这两种茶叶其实是同源的，先采下芽来做出的就叫做霍山黄芽，随后再采
次一等的叶子就是六安瓜片。

六安瓜片虽然廉价（不过这次一点不廉价了，八九十元一两，那价格看得我简直不敢相
信），但是冲出来极香，开水一下去即刻就扑鼻而来。那是一种温暖的似乎能感受到烟
火气的香味，一般人所谓“栗子香”就是了。这一点与皖南山区出产的毛峰、猴魁大相
径庭，后者虽然也香，但是总要泡了一段时间之后，香味才能慢慢地透出来。六安瓜片
的坏处是不经泡，只能泡一次就要换茶叶，因此如果从冲泡的比率而言，有人不选它可
能也有经济上的考量吧。这次我发现霍山黄芽的栗子香虽然更加浓郁，可是这经不得冲
泡的毛病简直一样一样的，大约要么就是大别山区的茶叶都这德行，要么就如我所猜测
，这两种茶叶根本就是同一种树上来的。

恰好上周末时有朋友来，泡了一壶瓜片招待――顺便说一句，瓜片的卖相还不错，茶汤
也是很美的青色。她很喜欢，说这茶叶有回甘。

随后就开始喝太平猴魁和泾县兰香了。在我小时候，猴魁与毛峰基本上属于同档次的茶
叶，都是五十到七十元一斤。以前见过老爸的几个同学，当初和他一同下放皖南的，就
听他们说过太平猴魁这东西只适合自己喝，不适合送人――因为叶片太过于粗大，不秀
气，卖相不好；要送人只能送毛峰，然而猴魁比毛峰更香一点。而这一次看到的猴魁，
实在有点惊人，干了的茶叶竟有两三寸长，这绝对是过份夸张的尺寸了，让我有点担心
是化肥和激素的作用。

老爸知道我买了太平猴魁，跌脚抱怨不止，说道现在太平猴魁哪有正宗的？那东西原本
就是黄山脚下几座山有出产，自打有了太平湖这个水库，产茶叶的山头被淹没了一大半
，如今能产出最好的太平猴魁的山，一只手都能数得出，哪里能轮到我上淘宝去买得到
？我要皖南的茶叶，也该问他要才是――他总能从以前下放时教过的学生那里弄到好茶
叶的。

然而就算不那么正宗的猴魁，价格可是一点都不含糊，也得将近一百元一两了。

猴魁的干茶叶闻起来也香，但刚冲下去时的确香味不显，那就只好慢慢等着它泡开。

猴魁的香味和大别山区那两种茶叶的香味在冲泡开来就更能感受到其差别，缺了那种烟
火般的暖香，多了一点清香之感，这是所谓的“兰花香”。说起兰花香，我喝过的兰香
最明显的茶叶，是某次在黄山脚下的某个茶庄喝到的。那里的人给它起个名字叫做“兰
贵人”，后来无论我在网上怎么搜，搜到的所谓“兰贵人”也和我当初喝到的完全不是
一回事，至今也不知道那次喝的到底是哪里的品种，只知道是皖南出产的就是了。

所以看到泾县兰香时，有点一厢情愿地觉得或许这就是我要找的茶叶。然而遗憾的是，
泾县兰香的香味还要更淡一点。而且茶汤也不如前三种那么清亮，太过于泛黄了些。只
好说，一分钱一分货吧……毕竟五十元一两的茶叶和近一百元一两的茶叶品质也不太可
能在一个档次。

今天又跟老爸视频了一次，汇报了几种茶叶的感受。老爸正色道，已经从他的学生们那
里给我弄了一些皖南的新茶，没品牌的，倒是所谓的富硒茶，对我该有些好处；回头给
我寄过来。

额，想不要也不行了，老爸特地去托他学生给寄到合肥的呢。好吧，头一次听说茶叶也
能养成富硒的，但愿味道不要太奇怪。

但老爸或许不知道，我其实不那么在意茶叶的品牌；我只是在一点一滴地回味家乡与少
年时代的味道，即便与他视频，东拉西扯地说各大名种茶叶，也只是为了拼凑那一块块
的记忆的碎片。不过那茶叶之香，茶汤之清苦微甘，确实是享受――算是我额外的福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