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主义还是正确选择？- 谈新贸易政策能不能逆转美弟的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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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amphis (我的), 信区: USANews
标  题: 保护主义还是正确选择？- 谈新贸易政策能不能逆转美弟的衰落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Mon Jan 23 16:09:39 2017, 美东)

上次我记得提过一个观点： 美国的问题深刻植根于二十年的全球化和左派政党的八年
执政。要解决这个困境，make America great again，政府有三把武器可以用，而且必
须一起用：教育改革，税收改革，和贸易谈判。我想抽空一点一点整理一下想法。不成
熟，希望听取大家观点。

首先作为铺垫，谈谈作为一个“好”的国家，需要有什么特点。从大面上说，好的国家
，大体离不开下面几个要素：外部军事安全，内部治安稳定，社会财富分配均衡（枣核
型），教育符合社会需求，环境良好，社会自由度较好，伦理标准得到多数人接受。重
点的，要达到这些目标，有几个硬性指标来衡量 - 国防威慑力大，就业率充分，中产
阶级人口占主体，国家对外的贸易进出平衡。其中重中之重，则是社会财富分配的指标
：贫富差距。历次资本主义的危机，无不是来自财富分配的不均衡。分配越不均衡，危
机越严重。同时，社会财富分配机制必须要鼓励个人努力，个人责任，这样整个国家的
风气才是进取向上的。所以，国家治理的的核心问题之一，就是就业率，和中产阶级占
人口的比例。

二十年全球化给美国的影响是什么？长话短说，不外乎两条：一，金融资本和跨境流动
的产业资本利用发展中国家低廉的成本获得了超级利润；二，占据社会主体的普通劳动
力失去竞争力和财富分配的渠道（中等收入工作）。所以结果就是严重伤害了上述两条
指标：就业率和中产比例。

那么好，对这个症状，左翼政党和右翼政党都给出了自己的办法。从过去八年的结果来
看，民主党的办法是这样的：你不是失业了吗，好，我来给你发福利，养着你有饭吃，
你不是工资低吗，好，我规定雇主必须提高最低工资。同时另一个方面，民主党极度靠
拢金融资本和跨国大公司，给全球化政策的受益者各种tax benefit和政策上的倾斜。
民主党的策略是，先讨好大公司大资本，希望他们成为美国的创造财富的工具，然后再
把这部分财富分出一点残羹冷饭，来圈养失业的劳动力，让他们不要闹事，换取社会稳
定。所以财富的流动是：先经过大资本大公司，经由国家，再流动到劳动阶层，以图达
到财富分配的均衡。

下面我来分析，为什么这种策略在现状下注定失败。上面的计划听上去很美好，可惜它
忘记（或者有意忽略）了一个要害：跨国公司的避税。这里面提一个名词，“双爱尔兰
加荷兰三明治” ,Double Irish With A Dutch Sandwich，有兴趣的可以查一下。细节
不提了，简单说就是，拥有智慧产权或者其他流动非常容易的高价值资产的跨国公司，
既可以利用高价值资产获得巨大利润，同时又可以有效的把这些利润保存在美国之外，
不给美国政府交税。使用这个技巧的前十大公司包括苹果，IBM，脸书，微软，通用，
瑞辉，谷歌，雅虎等等等，有兴趣的可以查一查。如此一来，民主党美好的计划就出现
了巨大漏洞，天量的税收留在海外收不回来，可是无业人员的福利还得发，难民还得养
，政府人员还得发工资，怎么办？只有把税收负担放在中产阶级和国内的中小公司上了
。所以你就看见 - 大部分工薪阶级的工资基本不动，医疗保险年年涨，吃福利的人口
比例越来越高，而那些无法跨国避税的美国中小公司却负担这世界上最高的企业税 35%
！中小企业负担越来越重，只好裁剪人员，关门大吉，这样就进一步增加福利群体，于
是社会进入恶性循环。
这才是这些年美国社会的基本运行模式，至于黑白对立，LGBTQ 问题，Muslim 问题，
其实都是猪党政府纵容挑拨下的噪音制造者，用来转移民众注意力的。当老百姓纠缠于
这些“identity politics”问题的时候，就顾不上关注关键的社会财富分配问题了。

以上是国内。在国际上，这二十年全球化给了中国，墨西哥，巴西，越南等国家吸引跨
国资本的机会，一些劳动力密集的产业向海外流出，全球采购的策略也让制造业离开美
国。美国失去了大量中等收入的岗位，和国内的税收漏洞叠加在一起，更加剧了财富分
配的不均衡。

做为美国的应对措施，我下面讨论贸易协定谈判。明天说教育和税收改革。

商务部长候选人罗斯在听证会上多次提到要重新谈判贸易协定，创造公平赛场 （Level
the playing field），其中两个重点目标，一个是NAFTA的国家，墨西哥和加拿大，
另一个就是中国。涉及到中国的，大致有这样几条：高额关税壁垒，对外资的非关税不
公平阻碍，环境和人权的低标准。罗斯认为，这些都是对美国工人的不公平竞争，需要
得到惩罚和纠正。我今天这里不计划讨论这些指控的真实性如何，以及这些手段对于中
国来说是不是必要的，正义的。我想大家心里都有各自的一杆秤。我想讨论的是，重新
谈判贸易协定对于美国可能有什么影响。

国内的中文媒体，大多把罗斯描绘成一个闭关锁国的保护主义者，一个自由资本主义的
反动者，冷嘲热讽说自由资本主义的扛旗人米粒坚合众国现在怎么堕落成闭关锁国的大
清朝了。其实这是一个误解，美国历史上从来不缺乏光荣孤立的传统。美国意识到全球
自由贸易的好处，不过也就是这几十年，同时也是在这几十年里，尤其是冷战之后，美
国负担起很多全球责任，比如制订自由贸易规则，军事保护全球能源的产地中东，确保
公海海域和关键贸易海路的安全畅通无阻。中国尽管嘴上说这些都是为了维护美国霸权
，但其实事实上，自己正是在这个美国维护下的全球自由贸易秩序的最大受益者。所以
最近国内媒体上口风也改了，说中美都是现在制度的受益者，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美国
维护全球自由贸易秩序，当然不是纯当雷锋，这里面，即有道义上的负担责任，有意识
形态上对自由市场的信仰，同样有全球利益的考量。你不可能要求美国在没有任何利益
的情况下白干世界警察，那样的话国会是不可能答应的。
那么我们来看战后的世界自由贸易这个圈子。这个圈子在中国加入之前和之后，发生了
巨大变化。中国之前，基本上以主要的工业国家为主，其中又以美，日，德为主。对于
这个圈子，美国是有足够话语权的，对于美国主导制定的规则，这些国家基本上都能遵
守游戏规矩。即使偶尔有不平衡，在老大发话之后，小伙伴们基本都能协调解决，比如
1985年的广场协议就是一个例子。中国加入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中国利用发展中国
家的优惠条款，获得了发达国家的低关税开放市场，但是自己继续执行产业保护政策，
同时明里暗里用各种条文的空子，避免向其他国家开放关键市场，国内政策上同样建立
各种非关税的限制手段来阻击外资。总之一句话，玩弄规则阳奉阴违，谁也比不过咱中
国人的这个天生强项。这样一来，再加上中国企业的拼命赚钱精神，时间长了其他国家
自然就受不了了。以前GDP 小的时候，大家睁一眼闭一眼，现在体量已经是世界老二了
，还这么玩，肯定免不了受人侧目。

那么作为美国，它有什么对策？选项一，继续现状，继续让跨国公司在中国赚钱，然后
希望多收税，然后发钱来安抚本国老百姓。听上去很好，然而行不通，原因是： 美国
对中国企业没有管辖权，无法纠正各种或明或暗的保护主义政策，美国也无法影响中国
的财政政策，无法停止政府对出口行业的扭曲补贴 （比如钢铁业，中国政府宁可企业
亏损，也要补贴让它出口），美国在近期内也无法堵住跨国公司把利润留在海外无法征
税的漏洞。所以不采取措施的话，结果只有两个 - 美国政府税收继续黑洞，美国企业
继续以自己的力量和有国家支撑的中国企业对阵，美国普通职工继续失业。选项二，强
硬应对贸易不平衡，采取如下武器：贸易重新谈判，定期检视贸易规则的执行情况，惩
罚性关税反倾销等等。关键问题来了，如果这样做的话，导致中国墨西哥等国家的报复
性贸易战怎么办？罗斯在听证会上对此问题的回答是：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市场，这意
味着我们是他们的最大顾客，生产者必须尊重顾客，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大面上，我
认为罗斯这个判断没有错。但我们不妨看一看具体数字。2016年，美国从中国进口额是
500B, 出口则是 160B，逆差400B，单纯从数字上，贸易战一定是中国吃的亏大。然后
如果在检视一下具体的进口出口货物类型呢。美国向中国出口的货物主要是大飞机，高
端机械电子，农产品；而美国从中国进口的货物类型主要是电脑，机电产品，家具，鞋
类，玩具体育用品。从这里面，我们可以猜测，贸易战的结果，首先是一些跨国大公司
的出口会受波及，其次，生活日用品有可能由于关税提高而涨价。然而，我们不妨站在
广大普通中产的角度上想一想，继续现状会让他们失业吃福利，失去房屋按揭，改变现
状会让生活成本上涨也许百分之十几，但至少能有一个体面的工作自食其力。他们情愿
选哪个?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在罗斯听证会上，两党议员几乎是一面倒的支持他的贸易政
策。从一个国家经济发展的整体的考虑，让大多数人口有稳定的工作是重中之重，如果
为此目标不得不冒一些生活日用品价格上涨的风险，我认为是顾全大局的正确选择。

而且罗斯的政策并不仅仅是贸易谈判，他同时提到了其他几个举措：减少工业过度监管
，开发本土能源来降低企业成本，这些都能够有效的提高美国本土中小企业竞争力，来
抵消贸易战的负面影响。毕竟，稳定的社会需要财富分配的均衡和合理，而不是把希望
寄托于几个大公司，几个雇佣人数不多的行业。